第5章 北固山奇遇
「三郎!三郎!我的天啊,這可讓我怎麼活啊!」
劉裕一家正在喝稀菜粥,隔壁張三郎家突然傳出一聲凄厲的嚎叫。
「阿母,張叔母怎麼了?」
「三郎他今天上山砍柴,好像是遇到大蟲,被咬破肚子,好慘啊。窮人可怎麼活啊,唉。阿奴,一會吃完飯隨我去三郎家幫忙,阿憐在家看着阿則。」
劉裕繼母蕭氏嘆息着,把碗里粥湯喝了,收拾碗箸。
劉裕也趕緊把最後一口粥吸入口中,又把轉了一個圈,將碗內殘汁舔乾淨。二弟道憐和少弟道則也學着大兄的樣,舔起了碗底。
劉裕心裏一陣難過,輕輕摸了摸兩位弟弟的頭,跟着繼母到隔壁張叔母家。
張三郎滿臉血污躺在地上一張破席上。他的肚子上血肉模糊,原本就瘦弱的身軀此刻顯得更為瘦小,早已沒了任何生命跡象。
張叔母趴在兒子身邊,痛不欲生。
蕭氏打來來一桶井水,默默幫三郎擦洗。
劉裕轉身返回家裡,翻出自己的一件舊麻布衣衫,給張三郎套上,遮住了那個血淋淋的肚子。
他倆從小在一起長大,經常結伴砍柴捕魚賣錢。今日劉裕去了集市賣鞋,張三郎獨自去了山上砍柴,沒想到竟然遭大蟲撕咬啃食。
張叔也是壯年早逝,大郎、二郎因飢病夭折,張叔母好不容易將三郎拉扯大,眼看可以成家立業,卻又遭受如此飛來橫禍。
這是一個吃人的社會,專吃窮人,窮人已沒了活路。
豪強大族霸田占產,搶窮人、逼窮人;蟲豸虎狼,專門咬窮人、吃窮人。
劉裕眼含熱淚,走出三郎家門,仰天長嘯。
這是怎樣的一個社會,他要改變這一切!
高田種小麥,
終久不成穗。
男兒在他鄉,
焉得不憔悴。
他要去建康找他王世兄稚遠或去朔寧府找大從兄懷肅,他要回老家彭城,他要建功立業。
……
「阿母,我上山砍柴去了。」
劉裕收拾好行裝,準備上山。為防萬一,除了柴刀,他還特意帶上了從兄劉懷肅上回探親回來送他的那張弓。
「阿奴,這個胡餅,你帶上。」
蕭氏追了出來,手裡拿着一個胡餅,這是前日她去里正家做事所得。
「留給二弟他們吃吧。」
「阿奴,山上蟲豸出沒,要不你還是別去了。你一個人上山,阿母不放心。我讓阿憐他們晚上幫你多編幾雙鞋,也一樣可以多幾文錢收入。」
蕭氏不無擔憂。
「阿母放心,你看兒子,長得力大無比,胳膊比你腿還粗呢,哪個不長眼的蟲子豸敢過來,定教它有來無回。」
劉裕捲起衣袖,弓起手臂,露出一胳膊的腱子肉。
幸好這死鬼前身喝水也能長肉,要不然他早就餓死在這個窮困潦倒的地方了。
「切莫吹噓,還是多加小心為好。胡餅帶上,早去早回,免得阿母惦念。」
於是劉裕肩扛柴杠,腰掛柴刀,背負弓箭,獨自往鎮外「京口三山」的北固山主峰而來。
北固山風景秀麗,由前峰、中峰、後峰三部分組成,後峰是北固山的主峰,與金山、焦山成犄角之勢。遠眺北固,大江橫枕,江水滔滔,石壁嵯峨,山勢險固,峭壁如削。
來到山腳下,流民三三兩兩。
「此處可設雄兵十萬!」
劉裕觀察着地形,邊走邊把自己想像成統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,自言自語。
「寄奴那小子又在發痴說胡話了。」
「走走走,別理他。」
山下的好柴火早已被逃荒的流民砍光了,剩下的雜草賣不了錢,他只得繼續往樹木茂密的山腰爬。
山腰行人稀少,只有劉裕一人。山中古木參天,山風習習,發出聲響,彷彿波濤陣陣。
饒是劉裕膽大包天,心中也露了一分怯意。還是唱首歌吧,繼母蕭氏蘭陵望族出身,飽讀詩書,曾教他樂府詩《獨漉篇》。
獨漉獨漉,水深泥濁。
泥濁尚可,水深殺我。
雍雍雙雁,遊戲田畔。
我欲射雁,念子孤散。
翩翩浮萍,得風搖輕。
我心何合,與之同並。
空床低帷,誰知無人。
夜衣錦繡,誰別偽真。
刀鳴削中,倚床無施。
父冤不報,欲活何為。
猛虎斑斑,遊戲山間。
虎欲齒人,不避豪賢
唱完後,劉裕覺得自己胸中充滿了膽略和勇氣,往柴草深處鑽去。
突然林下湧出一股陰森之氣,隨即發出嘩啦啦的一片響動。
「啊呀不好,大蟲來了!」
劉裕趕緊抽弓搭箭,往大風起處瞄去。定睛一看,哪有什麼大蟲,分明是一條巨型長蟲,赤亮的眼睛、腥紅的信子,昂着臉盆大的蛇頭,張開大嘴,想要朝他撲過來。
嗖!
劉裕心隨意動,目光到處,手中利箭早已射了出去。
中!
利箭射中蛇頭,大蛇負傷逃竄,隱入林中,周邊草木一陣晃動之後,沒了動靜。
劉裕緊握柴刀,在四周找尋一番,不見大蛇蹤跡。
「原來是條小龍,也知道怕我,哼,算你逃得快。莫非張三郎就是叫它給害了?既然如此,我一定要將它找到,以防它再來害人。」
劉裕這才發現,自己胳膊剛才被樹枝劃破了一條口子,時候不早,顧不上傷口,趕緊揮刀砍柴,吃了半個胡餅,挑着柴下山而來。
「阿母,北固山上柴火又好又多,明日我還去砍。」
「好,只是辛苦了阿奴。對了,今日在山上可有遇到蟲豸野獸?」
「沒有,有的話早被我捉來吃肉了。」
第二天一早,劉裕早早起來,又上了北固山,一路小心搜尋那大蛇。這一次,山中萬籟俱寂,沒有任何動靜。
劉裕在山中轉悠,卻隱隱約約從遠處傳來一陣陣搗葯聲,立即循聲尋了過去,只見草叢中有兩個青衣童子搗葯。
這深山老林,怎麼會有兩個童子在此?附近又沒有人家,事出反常必為妖,劉裕悄悄將柴刀握在手中。
劉裕便走上前去問道:「你們在這裡為誰搗葯,治什麼病呢?」
「昨天我家大王被一個名叫劉寄奴的少年用箭射傷了,我們把這草藥搗爛是為他治箭傷的。」
劉裕說:「那為什麼不去找劉寄奴報仇呢?」
青衣小兒道:「我家大王說了,此人將來是要做皇帝,不能報仇。」
聽了這番話,劉裕十分驚奇,難道昨天那條大蛇就是這兩個童子的主人?那他倆豈不是就是……
蛇精!
居然有這種神奇的事情!
劉裕大吼一聲:「妖孽!我就是劉寄奴,專來捉拿你們。
兩個青衣小童一聽,昨日傷了自家主人的凶漢又來了,嚇得棄葯逃跑,消失在密林中,連搗葯的葯臼都來不及拿。
劉裕走近一看,地上扔着數枝長着疏短柔毛黃綠色葉子、開着白色小碎花的草藥,葯臼內還有搗好的葯漿,發出淡淡清香。
簡直不可思議!
難道是在做夢?
劉裕使勁掐了一把自己,痛!
可林中一片寂靜,什麼都沒有,不要說童子,連張蛇皮都沒有見到。
劉裕再瞧瞧手中的葯泥,卻又是真實存在。
「長蟲?童子?主人?草藥?劉寄奴?皇帝?」
劉寄奴不就是他死鬼前身的小名嗎?他將來要做皇帝?!!
劉裕越想越迷糊,覺得自己的腦子轉不過來了,可能缺少動物蛋白營養,明天下河裡打幾條魚補補身子。
剛才一緊張,胳膊上的傷口迸裂滲出了血水,陣陣隱痛,正好有葯泥,劉裕也不管了,敷上再說。
咦。
舒服。
清涼!
葯是真的,管用!
那……童子是真的?蛇王是真的?那童子說的話呢?
……
劉裕不敢想下去了,難道他真有當皇帝的命,連蛇精都知道。
「劉郎雄傑大度、風骨奇偉,當為一代英雄……大丈夫當立功立事!」
頂級世家子弟王謐的話猶在耳邊。
劉裕連柴火也顧不上砍了,拿了草藥和葯臼匆匆下了山。
天命難違,他要找王謐去!